尘迹中的心灵叩问
——胡志文近十年散文创作的美学观照

近十年来,秦皇岛作家胡志文在《中国作家》《北京文学》《天津文学》《北方文学》等平台持续深耕散文创作,其作品以生活体验为根基、历史人文为脉络、美学思辨为内核,构建起一套兼具情感温度与思想深度的审美表达体系。从对生命修行的体悟、对自然历史的描摹,到对美丑辩证的思考,始终在具象书写中提炼精神真义,以沉潜通透的笔调实现哲学深度与美学质感的共生,让散文成为连接凡俗与深邃的审美桥梁。
一、以“生命体悟”为核心,构建生活美学的“共情性”
胡志文的生活题材散文,从不沉溺于私人化叙事的琐碎,而是以“生命体悟”为切入点,通过对精神世界的细腻剖白,将个人感悟转化为具有普遍共鸣的审美认知,实现“个体思考”到“公共共情”的美学跨越。
《人生是一场修行》将生活美学与生命哲学深度融合,他以文化名人的人生轨迹为镜,打破“崇高”与“平凡”的界限:“苏东坡一生颠沛,却能以‘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的豁达,将贬谪的苦酒酿成诗意的甘霖;弘一法师李叔同,从锦衣玉食的才子到青灯古佛的僧人,不是对生活的逃避,而是对精神世界的深耕。”在他笔下,“修行”不再是宗教语境中的玄虚概念,而是融入日常的精神实践:“晨起时,不因琐事烦躁而守住的平和;待人时,不因分歧争执而保持的宽容;困境时,不因挫折沮丧而坚持的勇气——这些藏在细节里的坚守,都是修行的注脚。”这种解读延续了对“心灵净化”的深层叩问,正如他在文中所写:“用一颗禅心看世界,是人生的大智慧。禅机蕴藏于万象之中,善是禅之根本,学会用淡泊宁静的心境,去应对一切悲喜磨难,从容自若。”让读者意识到“精神提升”无需远离日常,而是在每一次选择中沉淀审美品格,使生活本身成为一件可感知、可践行的“美学作品”。
他还善于从生活现象中挖掘精神内核,在《不眠之夜》中,他以深夜的独处为契机,写下对“心灵秩序”的思考:“夜的寂静像一面镜子,照见白日里被忽略的思绪——那些未说出口的话、未解开的结、未放下的执念,都在此时浮现。但正是这份寂静,让人有机会与自己对话,在与内心的和解中,找到前行的方向。”这段文字没有华丽辞藻,却以“深夜独处”的普遍体验为依托,暗合“坐在静谧的光阴里,静静聆听心灵的低语,那是一种生命的清醒”的通透感悟,将“自我和解”这一抽象命题转化为可感的精神过程,让读者在自身经历中找到共鸣,完成一次对“心灵安顿”的审美思考。
二、以“时空对话”为策略,激活历史与自然美学的“厚重感”
在历史与自然题材的创作中,胡志文摒弃了“史料堆砌”或“景观打卡”的浅层书写,而是以“时空对话”为叙事核心,在自然景观与人文记忆的交织中,构建“情景相生”的审美意境,让历史从“故纸堆”中走出,让自然超越“视觉记录”,成为承载文化记忆与精神思考的审美载体。
(一)历史景观:在文本与现实的共鸣中沉淀人文之美
他善于将“文学文本”与“现实景观”相勾连,赋予历史以鲜活的审美生命力。《重上岳阳楼》中,他以《岳阳楼记》为精神锚点,实现古今审美对话:“站在岳阳楼上,看‘衔远山,吞长江,浩浩汤汤,横无际涯’的壮阔实景,才懂得范仲淹笔下的‘景’,从来不是孤立的自然之景,而是与‘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家国情怀共生的人文之境。”他还细致挖掘建筑细节中的历史美学:“那翘檐上的琉璃瓦,历经千年风雨仍泛着微光;斗拱与榫卯不用一钉一铆却坚固如初,藏着古人的匠心与智慧。”更将视角拉向当下:“如今岳阳楼脚下,车水马龙的现代都市与古楼的飞檐相映,‘忧乐精神’在‘关注民生、担当责任’的新时代语境中,有了更鲜活的意义。”这种“文学记忆—现实景观—当代价值”的叙事脉络,让历史不再是孤立的“过去时”,而是与当下共生的“进行时”,构建出“古今交融”的厚重审美空间。
《幽幽世间情,尽在沈园中》则以爱情悲剧为线索,在历史场景中挖掘人文之美:“漫步沈园,看‘红酥手,黄縢酒’的石碑静静矗立,仿佛能看见陆游与唐琬相对无言的惆怅。园中的荷花年年盛开,水榭依旧,只是当年的人已远去,但那份遗憾与深情,却穿越千年,仍能触动每个追寻真情的人。”他没有停留在对历史故事的复述,而是将“沈园实景”与“诗词记忆”“当代情感”相连,让历史中的爱情不再是遥远的传说,而是可感的精神共鸣,赋予历史景观以“情感温度”的审美特质。
(二)自然与地域:在生态描摹与文化挖掘中彰显多元之美
面对自然景观,他以“诗意笔法”与“文化串联”,赋予自然以人文厚度。《话说长江三峡》中,他用一组气势磅礴的排比,将自然景观与历史人文层层叠加:“从楚辞名篇到李白飞舟,从杜甫悲秋到三国争雄,从三苏同游到当代治水——每一段故事,都为三峡添了人文的厚度;每一处景观,都因历史而有了精神的重量。”这组排比不仅是内容的铺陈,更是美学节奏的营造,让三峡的“自然之壮”与“人文之深”形成强烈的文字张力。他还进一步提炼三峡的审美价值:“长江三峡具备了天地大美与尘世醇化的高度统一,达到了自然华彩与人文情志的玄妙契合。”这种“景理共生”的表达,让自然描写超越了“视觉记录”,成为承载文化记忆与精神思考的美学符号。
《江门行》则将地域文化与自然生态的审美融合推向极致,既挖掘侨乡建筑的人文美学,更以细腻笔触描摹“小鸟天堂”的生态之美。他在文中写道:“乘舟靠近小鸟天堂,先闻其声——成千上万只鸟儿的鸣叫,像一曲没有指挥却和谐至极的自然交响乐,从茂密的榕树林间漫溢出来,裹着湿润的水汽,撞进耳中。”这种以“听觉”为切入点的描写,打破了“视觉优先”的常规叙事,构建出“声临其境”的审美体验。他进一步刻画细节:“榕树的气根垂落如帘,有的扎入水中长成新枝,有的悬在空中随风轻摆,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在水面洒下细碎的光斑,鸟儿时而在枝头跳跃,时而掠过水面,翅尖划过的涟漪与光斑交织,像是大自然用光影与生命编织的动态锦缎。”这段文字以“气根”“阳光”“鸟儿”“涟漪”为核心意象,精准捕捉了这棵“距今已有四百多年树龄、树冠覆盖面积约二十亩”的古榕特质,通过“垂落”“跳跃”“掠过”等动词的精准运用,将静态的榕树与动态的生命融为一体,营造出“动静相生”的生态美学意境。更难得的是,他并未停留在景观描摹,而是挖掘生态背后的人文思考:“这片被当地人守护了百年的榕林,早已不是单纯的自然景观,而是‘人与自然共生’的见证——鸟儿在这里筑巢,人们在这里守护,这种默契,是比风景更珍贵的审美存在。”这种“生态描写—美学提炼—人文思考”的递进,让“小鸟天堂”的美不再局限于视觉层面,而是升华为“生命共生”的精神审美。
三、以“辩证思考”为内核,深化美学认知的“深刻性”
胡志文的散文从不满足于表层的审美描写,而是以“辩证思考”为内核,在对美丑、浓淡等命题的剖析中,打破二元对立的浅层认知,构建起兼具现实针对性与思想深度的审美体系,让美学思辨成为连接文本与精神的桥梁。
在《美丑之散见》中,他以“自然本真”为审美起点,打破“美丑对立”的误区:“喜马拉雅的雪水奔涌成江河,是壮阔之美;亚马逊的藤蔓缠绕千年古树,是生机之美;极光在极夜勾勒弧线,是神秘之美——自然的美,贵在本真,不受人工雕琢的自在。”接着,他将视角转向现实,批判当下审美乱象:“有些艺术创作,把低俗当个性,把丑陋当先锋;有些日常审美,陷入过度修饰的误区,失取了真实的质感——这些‘伪美’,都是对本真的背离。”最后,他结合哲学思想升华观点:“老子‘道法自然’,海德格尔‘诗意栖居’,都指向‘回归本真’的审美追求。美丑不是非黑即白,能唤醒善意、传递力量、展现本真的,便是美;背离本真、宣扬低俗的,便是丑。”这种独特的行文脉络,让审美思辨既有现实根基,又有思想高度,为读者提供了清晰的审美判断标尺。
《浓艳与冲淡》则聚焦“审美平衡”,以艺术与生活为依托,阐述辩证美学:“浓艳不是俗艳,是情感的饱满,如李白‘飞流直下三千尺’的豪情,字里行间都是喷薄的生命力;冲淡不是寡淡,是意境的悠远,如王维‘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的清幽,于平淡中藏着无尽韵味。”他进一步将这种审美认知延伸到艺术创作:“好的艺术,当是浓淡相济,如一幅山水画,既有奇峰峭壁的浓艳勾勒,也有云雾缭绕的冲淡晕染,方能层次分明,意蕴悠长。”这种对“浓淡”的辩证思考,源于对艺术与生活的深刻观察,不仅是对美学准则的阐释,更是对精神境界的指引,实现审美与人生的双重升华。
《那些仰望星空的人》则在中西方思想对话中拓展审美视野,打破“文化对立”的局限:“亚里士多德说‘人生最终的价值在于觉醒与思考的能力’,黑格尔说‘一个民族有一群仰望星空的人,他们才有希望’——西方的‘仰望’是对宇宙真理、人类命运的理性探索;而中国圣贤同样有‘仰望’的情怀,孔子‘登泰山而小天下’,是在自然景观中感悟天地格局;张载‘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是在精神世界中确立人文担当。”他指出,两种“仰望”看似路径不同,“却都是对精神高度的追求,是人类共通的审美品格”。这种横贯中西的哲学对话,让辩证美学有了更广阔的维度,也让散文的思想深度在多元文化的碰撞中进一步提升。
近十年来,胡志文的散文创作始终以“心灵安妥”为核心,在生活、历史、美学的维度中,构建起多元且统一的审美体系。他以“生命体悟”赋予美学温度,让读者在共鸣中感知生活的精神价值;以“时空对话”赋予美学厚度,让历史、自然与地域文化成为可感的精神符号;以“辩证思考”赋予美学深度,让读者在思辨中确立审美认知。其作品证明:散文的生命力,在于扎根生命体验、传递精神力量——当生活成为审美对象,历史成为精神养分,思辨成为认知工具,散文便不再是简单的文字记录,而是一场与自我、与世界的深度美学对话。
(本文作者为中诗网主编、著名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