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不得不写的小诗

01
啄破

你猜测梦境是另外一种暗：
暗物质。暗喻或暗示
潜意识。幻境或虚构
我们总是深陷其中
陷入未可知不可知的境地
害怕什么？
躲避的同时不断在失去……
得到另一些——
那是窗外雏鸟睡眼惺忪的啁啾
啄破黑夜之后呈现的微茫  


02
窄门

白茶花。可否不要在荒凉的月球开
可否赤足从神庙走出
我是在深井久久凝望，却并不悲哀
我只是，从深井
伸出藤蔓形态的手指

白茶花。你将自己“呯”地掷入深井
这幽闭，突然盈满。水漫溢
这投影，穷一生也无法承受之重
“一个人可否在心中长久保持毫无希望的爱情？
即使生活的风每天吹他，也吹不灭？”

白茶花。这深井，这即便我们都缩小
也无法并肩而行的路径，有你照亮已足够
你转身，一寸一寸抽回光
我就关闭井口
关闭通往天堂的窄门


03
风吹过繁花

此刻山谷繁花盛开，白里透些儿绿
风吹过来，就整齐地
朝同一方向弯下腰身
山谷回荡着若有若无的咏叹调
每一张沉醉面孔
都有另一张作为和声

渺小的花朵，都在想什么？
这是春天，繁衍的季节
植物荷尔蒙正酝酿着一场新的暴动
那么风——风啊，能否
从容穿过一座又一座山峦
不染芳尘？

风与花皆心无旁骛
风吹风的，花开花的
这一程，山遥水远
回音骤起，声声急
满山繁花低低唱起离别曲
花期将过未过，并不能期待重逢


04
幽闭

种植攀援植物以隔绝鸟类夜间窥视
是必要的。想想昆虫的复眼。
有透视异能并随手生成
想想猫。对近在咫尺的
视而不见而当你起身便尾随并
预判你的去向，之后腾跃而起
抱紧猎物。危险来自何处？
谁是猎物，谁是猎人?
你要封闭洞府，只留可供呼吸的罅隙
你要封闭感知，只在心里默念咒语
便有藤蔓咻地跳出窗去
攫取那物并茫然抱紧


05
不存在之物

一面帆转了舵，往另一个方向驶去
是怎样的风让他们分道扬镳
或隐入白云，或就此靠岸？
分明有人看见，一艘船装满玫瑰与酒
另一艘装满星光的清晖
昨夜紧紧依偎在一起
美好的夜晚！只是……天会亮
像后半夜下的雨，被吹散
了无痕迹，玫瑰与酒从不曾存在
并肩行驶的两艘船突然分开……
“我们已经解散。不再是追随者。”
一天很快过去，沙滩的人走光了
人们都很疲倦，想不起那阵诡异的风


06
楝花

为何哭泣?四月的风，平等
吹拂每一朵花，每一片叶
每一个人。你要擦干泪水
仰着头往春深处走
绿水去后，白云归来
你眼里有紫色的雪。这就够了
某个春天与众生一起开落
而不被发现，你，和你不动声色的美


07
流光飞舞

青蛇四下游走，试图擒获春天
春天蓦地飞起，像一尾
餍足的蜂。花香甜得腻人。
青蛇以手遮眼，以目光
追那蜂子的去向
只余一点流光……
要怎样将这点光留存而事实上
他遁走了。法海遁走了
受惊的佛掉了袈裟
青蛇还叼着那朵花，斜斜躺在那片草地上
噫，春天布满鳞片
飞舞着，闪烁着。
这幻境，这爱与欲。这微茫。


08
褶皱

这花瓣，这被太阳暴晒过的
褶皱。令人心酸。
邈远前世，恍惚间
又结出了酸涩果子，到五月
仍不能呈现出熟透后的澄明或馥郁
再不能称之为花朵了
被月色凉透了的棉布裙子
渐渐浮出更深层的唏嘘。是这样
没有什么是你能真正掌握的，万物都在变化中
途径一致：清醒或茫然地
走向同一个结局
令人绝望。但这褶皱
真实存在于某个春天，并因夜间的
再三反刍而重生，或盈满


09
绮丽

更多时候，我停留在描金的塔罗牌背面
藏起一张真实的脸
我是在虚无底色上使用草叶和花瓣作画的人
我是以月光阴影为原料炼金的人
我是用铜和陨石粉末涂抹玻璃窗的人
我是潜入房间，以木质香调留下印记的人
我是旋转的万花筒
我是幻境
制造绮丽，绯靡，倏忽即逝



10
梭罗的斧子

我看见滑雪者从山巅迅疾滑下
我听见畅快的笑声。这一刻
死也值了。我的朋友
今年七十二，每年独自走两次川藏线
他说，哪里死了哪里埋
是这样，有些人就是鹰，只能在高空飞
有些人，只能呆在屋檐下
我的静默是梭罗在瓦尔登湖边的静默
我的艳羡是我的斧子
每个晚上都在伐木，在静默里
发出“笃笃”的，不甘，不屈的低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