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诗网

您现在的位置是: 首页 > 中国诗人 > 刘宇升

重症(十首)

2025-12-09 作者:中沙河 | 来源:中诗网 | 阅读:
刘宇升(中沙河):湖北省作协会员、湖北省诗词学会会员,中诗网签约作家。
秋声怀古

落叶的轨迹复读风声,缅秋人
眼底凝结白露。雁字誊尽长空
几羽白鹭掠过,人间留驻
水彩写意的辽阔

夜凉渐沁。一枚枯叶驾乘御风辇
泊向深处的黎明。风向偏唐
风力宋级。悬一盏秦时明月
垂万缕汉宫丝雨


怀抱
——我所知道的那些寓言 

将去年的稻梗,绞作一节节草绳
拧紧,如麻花般扎实地码拢 
母亲说,用它捆新割的稻子
这叫“父抱子” 

雪地里的白菜,根枯叶黄
纵使冻僵,残躯依然紧裹着嫩心
替它抵挡风抽、雨打、霜侵
父亲道, 这唤“母怀儿” 

稻子摊晒禾场,或横或竖或卧,
都透着安稳的满足 
白菜倚靠檐下,或睡或醒或呆萌
皆守着妥帖的暖意

此刻,我掌心托起一颗枯皱的白菜
指尖探入,剥开层层叠叠的旧衣 
从紧实而温热的怀抱深处
捧出个鲜嫩、白胖的婴孩


重症

东荆河在汉江和长江之间横通一杆
大平原的十月就骨折了
连筋带肉的两岸,秋色正在肿胀

蜿蜒的大堤为它打起金色石膏
白头芦苇缠紧绷带
油井架扎起钢针,夕阳拔着火罐

我是个思乡病重的人,在它臂弯里
感受游子的疼痛,那些飞去飞回的白鹭
像白色的药片。此时的我们
都需要小心地愈合,或安静的疗养


河兄 河弟 
——扁担河的故事

扁担河腰杆挺直过,一头挑着篙笆嘴 
一头担着长白渠。运过金黄的芝麻
沉甸的豆子,也载走悠扬的唢呐、木讷的铧犁
闲暇时敞开胸口,遛马饮驴、浣洗衫衣。

它与我同年齿,曾和我的少年称兄道弟
—— 记否?它托起过我扎入水花的涟漪···
后来长白渠改道,篙笆嘴在地图上消逝
我也挥袖作别,没入远方的尘嚣
它佝偻下脊梁,独自躺进无边的荒寂

我时常回眸,见它在无垠的阡陌上
左手提一箩鸡鸣犬吠,右肩挂两筐晨霜暮雨,
像一截老朽的拐杖, 在虚汗淋漓的记忆深处
蹒跚、喘息... 

深秋萧瑟,我终踏入它浑浊的凝望
脚边狗尾草轻摇,恍若旧识的耳语
河风拂过,它捋了捋枯苇杂乱的须发
沙声问:“那个追浪的沙河小子, 可曾
在异乡的河道逐浪,抑或搁浅了足迹?” 


小雪 

偶然撞见时,它已立在外头 
像位蹒跚的穷亲戚,袖里灌满北风 
总迟霜花一步,被落叶牵着衣角走 

却与我有暗合的舌根。譬如槐柳 
都有盘根错节的祖籍
譬如云水,共守潮汐并举的姓氏

我们自带寒碜的出身,骨头里 
却立着不肯圆滑的锋芒 
当命运试图驱使,便认定—— 
“再小的雪也是星火,再瘦的根须也连着山河”


童年的二维码

事隔多年,老厢房的天窗
像一张黑白交错的二维码,印着
眨眼的星子,摇头的竹影,拍掌的合欢花

端坐中央的祖母,已摇着蒲扇远去
游走墙头的炊烟,也不知散入谁家
只剩一根老藤蔓,蜿蜒蜷曲
还牵着几枚伶仃的小丝瓜

如今我常俯身,反复扫描
只见那个懵懂童年,倚着门框
轻声说:奶奶,我要长大……长大……


将进言

再伟大的事物也曾平凡无比 
譬如高山,始于一块沉默的岩石 
譬如大海,源自一道细弱的清溪 

苍穹以磐石为笔,篆出巍峨之姿
碧海化浪花作羽,炼成海鸥之力 
裂痕织就星图,断崖托举晨曦
纵电斩雷劈,风摧浪击,依旧昂首矗立

持守以兼容,纳川而进取 
即便未能成山,也可镇一方天地 
纵然不如瀚海,亦能做一股奔流不息


乡韵秋思

雁阵南归的时候,老池塘用仅存的秋波
回眸了一眼村庄,蓝绸缎就倒垂下来
一朵无主的云趁机挤进视野,像鱼尾纹里
突然赘生的白内障

一定有场大雪,埋伏在既定的路上
我还没来得及裹好紧身衣。而麻雀们
率先降低了声调,仿佛一群恋家的孩子
安静地等待着,某种神圣时刻的来临

我忙于在一堆落叶里,翻找一些青葱的脉络
这么多年一直颓废、始终无果
不是因为辨识太低,而是缘于时光沉积过久
许多细节已经腐烂,查无可考

好在残秋尚有余温,黄菊花还可以隔空苦吟
我即将喊出声来。只是眨眼间一片弹起的梧叶
像墙根下那张发黄的名片,忽然捂住我的嘴
让我无法说出惊喜,和疼痛


解药

每一个患思乡病的人,都有几处
隐忍的暗疾。枯藤老树
黄昏流云,皆成病灶

夕阳这个巨大的疔疖,在平原的湿地上
红肿热痛。炊烟、白鹭、鹧鸪鸣
是破溃的伤口处,溢流出来的脓

这时,你需要一种解药
而每当夜幕开封,繁星发放粒粒镇痛灵
弯弯的下弦月,握一把引流的利刃


情字诀

梧桐树以叶当笔,在西墙默写心思
它曾在某场暧昧的月光里,用春风的词典
扫过文字盲。一纸草“情”以青葱为依托
竖下一条心,支起修长的偏旁

壁上有湿滑的苔痕,一些笔划越写越乱
陈旧的墨迹有返青的味道,早已无法风干
它索性合上双手,吟一段窸窣的感叹
顺便把那只离巢的凤凰,轻轻地一笔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