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在屋后(组诗)

风经过小镇 

风经过小镇
掀开几扇老屋的瓦片
 
街口的槐树  落下影子
像光在地上  划清了旧日的命运
 
有人在修补屋顶的岁月
有人在擦拭  刻着名字的碑
 
母亲坐在门口剥着花生
天色一点点暗下去
像一只不忍飞走的  倦怠的鸟
 
我们习惯了安静
也习惯了在风里听见过去的回音
那些没能说出口的名字
仍在屋檐下  亮着 
 

夜里的面包店 

面包师在凌晨三点醒来
烤炉点亮时  街道还未曾收拢呼吸
 
他揉面时不说话
手指沾着面粉  像在对一团白云祈祷
 
空气中有盐
也有岁月的甜味
他把一生  折叠进
那一块块安静发酵的面团里
 
当第一盏路灯  从窗外亮起
他看着光  感觉今天
又能被生活  温柔地收容一次 
 

旧衣的针脚 

母亲总舍不得扔旧衣
说线头里还有旧时的记忆
 
她缝补时
针线在手里闪着微光
那是岁月  最细小的声音
轻轻扎过她的掌心
也缝住了我曾渴望的  遥远的远方
 
等我长大  她再也不补衣服
而是把时间的破口
一点点  缝在她沉默的心里 

河滩上的温度 

黄昏落在河滩
孩子们追逐水花  他们的笑声
被风无声地带远
 
一个老人独坐在石头上
拄着他的拐杖
看水流过去
像看自己年轻的影子
被时光一点点  洗刷干净
 
他不叹息
只是轻轻将脚尖伸进水里
那温度
像旧日时光  仍在我们脚下呼吸 
 

电线杆上的麻雀 

雨后  麻雀挤在电线杆上
羽毛半干
像几个低头交谈  不愿散场的亲人
 
远处有人在修路
机器的轰鸣  被云压得很低
 
我忽然明白
世界的喧闹  并非抵抗
它只是孤独
另一种  不被听见的  发音方式 
 

黎明车站 

凌晨五点
车站的灯  带着昨夜的疲惫亮着
 
几个赶早的工人
喝着滚烫的稀粥  有人打着被光线打断的哈欠
有人翻动着手里  皱巴巴的车票
 
汽笛声像一个旧梦
将整座城市  推向了远方
 
他们谁都没说话
但我看见
每一张脸上  都闪着
那条最终归途的光 
 

秋天的铁轨 

铁轨通向一片荒芜的野地
风吹着铁锈  像在读一本  无字的旧信
 
有一列车经过
却没能载走什么
昨夜的落叶还在原地
 
远方的信号灯
亮了一下  又安静地灭了
 
我想起那些走远的人
也许他们的名字
早已成为一种  更远的  回声 
 

在雪后 

雪停了
 
屋檐的冰凌  一点点滴落
那是冰冷世界  微弱的泪
 
一条狗在巷口转圈
似乎在找着  什么被遗忘的誓言
 
我推开门
看到脚印一直延伸到街角
像某种柔软的命运
正在被寂静  缓缓收回
 
天光很浅
整个世界都安静得
像一张  刚被神明写完的  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