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诗网

您现在的位置是: 首页 > 中国诗歌 > 诗人方阵

【比较与研究】极简主义诗歌:2025年第7期

2025-12-16 09:37:37 作者:麦田主编 | 来源:中诗网 | 阅读:
主编:麦田 常务副主编:李广力;本期诗人:周占林 、马芹永。


极简主义诗歌美学纲领


1.语言简洁,不用花词。
2.意象不繁,寓意深远。
3.情真理达,引起共鸣。
4.拒绝直白,比喻新奇。
5.言下有意,弦外有音。

周占林极简主义诗选
  
黑白艺术随笔(组诗)
周占林
 
  诗人简介:周占林,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诗网主编。出版有长篇小说《一夜芙蓉》、诗集《夫妻树》《中国诗歌·周占林卷》《世纪之恋》、散文集《弄潮》等十七部。主编2008年奥组委文化部《2008奥运诗选》。作品入选《新中国70年优秀文学作品文库·诗歌卷》《中国诗歌排行榜》《中国诗歌年选》等多种选本。曾获《芒种》文学年度诗人奖,《中国诗人》年度诗人成就奖,中国长诗奖,郭小川诗歌奖,中国小说学会“当代小说奖”,第二十届黎巴嫩纳吉阿曼国际文学奖等。参加诗刊社第十二届“青春回眸”诗会。

◎黑

当它在你的眼眸里
蔓延成大片深沉的平原
你是否若我
在黑土地的幽香里一醉不醒?
这片黑
重得让我的诗无法承载
而它的重
也远远超越了
沉甸甸的谷穗和玉米
这个冬季
我用一个个小小的词语
轻轻叩击
进一步接近东北的深处
贴近这片黑
贴近这一块土地的神秘

◎白

不抵达北国
你就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白
如此洁净,如此温暖
阳光漫步,风儿游弋
我听到春的歌声在
白的原野响起
来到这个世界
我们就认识了黑白两色
在这不是故乡的故乡
我与白相遇
就像找到婴儿的初始
让梦的花朵火焰般盛开

◎冰

透明得让我不得不闭上双眼
在想象和现实之间
转换我的思绪
借风的低温来平静
我将要沸腾的激情
因为冰,让我看到水的七彩
水的硬
零下的气温
却让我感到夏的温度
七彩的肌肤
触摸到春的暖意
一朵冰晶花
就是一个梦想
哪怕是死亡,也要坚持到
春暖花开

◎雪

一只鸟儿
在雪地上走出一条路
它想寻觅的仅仅是一粒草籽或者种子
梦想如此简单
却简单得有些复杂
我只想用一朵雪花来描摹
这只鸟单纯的世界
一朵雪花又一朵雪花
它们挤在一起是不是和我一样
想在这个寒冬得到更多的
温暖
我躲在阳光背后
看一朵雪花儿和一只鸟
怎样谈一次旷日之恋

◎肇东

我不说你的历史
也不说你的现在
十二月的雪花
已经做过相似的陈述
丰满而厚重
这里的山这里的水
这里的一切
都是生长在北国的靓丽
庄稼都已经回屋
只有高高的杨树立在田野
雪花般的思绪像风一样飘荡
找不到屋顶的炊烟
我知道
那只是飘逝在天空的
淡淡诗意

解读: 
   《黑白艺术随笔》这组诗展现了周占林作为极简主义诗人的典型风格——以凝练的语言、节制的意象,呈现北方大地的深沉与纯粹。全诗以黑白二色为经纬,贯穿冰、雪、肇东等北国风物,层层递进地构建出一幅冷峻而温厚的自然与精神图谱。
  一、色彩的哲学:黑与白的辩证
  “黑”并非单纯的视觉经验,而是“重得让我的诗无法承载”的实体性存在。诗人将黑喻为“深沉的平原”,既指向东北黑土地的物质性,又隐喻历史与生命的厚重。而“白”被赋予“洁净”与“温暖”的双重属性,在极寒中暗示着生命的初始状态——“婴儿的初始”。黑白两色的对立与交融,构成诗人对世界本质的认知框架:在极简的色相中,蕴藏着最丰富的生命层次。
  二、自然的变形记:冰与雪的隐喻系统
  “冰”在诗中呈现为矛盾的集合体:“透明”却令人“闭上双眼”,“零下的气温”却唤起“夏的温度”。这种悖论修辞揭示出诗人观察自然的独特视角——物理属性与精神感知的错位,恰恰接近存在的真实。而“雪”的段落则转向微观叙事:一只鸟、一粒草籽、一朵雪花,在“简单得有些复杂”的生存命题中,展现生命最原初的渴望。雪花“挤在一起”的意象,巧妙地将自然的物理形态转化为人类对温暖的普遍渴求。
  三、土地的诗学:肇东作为精神故乡
  终章“肇东”将前四节的抽象哲思落于具体地理。“不说历史/不说现在”的否定式开篇,恰恰唤起对地方性更深沉的凝视。飘逝的“炊烟”与“找不到屋顶”的并置,暗示现代化进程中乡土记忆的消散,而诗人将其转化为“天空的淡淡诗意”——这种举重若轻的处理方式,正是周占林极简主义美学的精髓:在看似轻描淡写的语言中,承载着时代变迁的重量。
  四、极简主义诗艺的生成机制
       周占林的极简并非贫乏,而是经过高度提纯的丰富。其语言呈现三个特征:
  1. 意象的晶体结构:如“冰晶花”既是自然物象,又是“梦想”的喻体,在透明与坚硬、死亡与绽放的张力中自我完足;
  2. 情感的低温书写:即使是“将要沸腾的激情”,也借“风的低温来平静”,形成冷抒情的美学效果;
  3. 空间的多维叠加:物理空间(北国原野)、心理空间(婴儿初始)、文化空间(黑土地)在诗中彼此渗透,构成立体的意义场域。

       这组诗可视为周占林“极简主义”创作的缩影:他以减法接近本质,在黑白分明的世界里,揭示出生命与土地之间那些灰度丰富的情感地带。那些“小小的词语”如同雪地上鸟的足迹,既勾勒出存在的形状,又指向形状之外的广阔空白——而这空白处,正是读者得以介入、共鸣的诗歌空间。

 
马芹永极简主义诗选
马芹永
 
  诗人简介:马芹永,网名瘦马,1970年生,安徽濉溪人,淮北市作家协会会员,1989年在安徽省人民广播电台发表处女作诗歌《井》。

◎面对一大片秋野 

秋草们又回到土地的颜色
野芦苇稍高一些,头发还是白了,低着头回忆春天的样子
几处房子就是所谓的人间吧
联阳小区旁边有一条河
拐过几个弯,淌在一大片秋色里,水平如镜
落日的光线柔和
它确信地平线下也是一个广阔的世界

◎小河边

野外的小河才是小河,一只鸟
立在河边,一动不动,影子还是鸟的样子
叶绿叶黄,它都是褐色的
它沉默的姿态俨然是这秋天的王者
不必用婉转的声音讨好几粒鸟食
钓鱼人拉起一条光溜溜的鱼
每一只来回飞动的鸟都只是天空的一个黑点

◎馓  子

婶子能把馓条拉得再长也不断
能从沸腾的油锅內把馓子麻利地捞出
她女儿掉进河里没有能像馓子一样浮在上面
是乡亲们捞上来的
每次回老家还能看到她,总会想起
她那次连同自行车和大馓篓摔倒在雪地上
久久爬不起来
馓子碎了一地

◎麻窝子

越是寒冷越是会想起你
四指高的木底像个小桥,可以把土地敲响
鞋帮是麻和草拧在一起,夹上芦花
父亲一道一道编制时常会吐点唾沫在手上
不管我走到哪里, 再也挥不去那味道
没有袜子,暖暖的芦花开过了一个个冬天
如今,大雪一定覆盖了那条伤口一样不愿冰封的小河
以及父亲的坟和他手里的小桥

◎ 六月,我在上海面朝青藏

天气闷热,一条路从青浦监狱门口经过
落满尘灰的树叶不是经幡
除了乞讨者,没有人匍匐于地
我像一个口渴的行者,却看到河水里漂着死鱼
太阳向西,应该宿在青藏
只有闭上眼睛,才能看到高原上雪白天蓝
可以随手撩起一块云朵擦拭额头
有一个帐篷,一个卓玛
得给我安置好马匹,燃起一堆篝火

◎灵  魂

每天都能看到你把疲倦的肉身拖回来
看到你脱去衣服的样子
看到你睡在我身上梦却走了出去
你的呻吟,无论痛苦还是快乐
这一刻才是真实的
我能看到你的出生
也看到你从我身上被抬走,再也回不来
只剩下我,放下人间的胸怀如此开阔,安静
像铺满月光的海面

◎三浜路桥

一座人行铁桥,像一根脐带
把几家工厂和联阳小区连在了一起
桥上总会出现许多卡片
上面写着:
临时住宿,帮找工作,医保换现,快速借贷,有偿献血
小桥又窄又陡
前几天雨雪,一个外乡人从桥上摔倒
手里也握着一张卡片

◎玉米地

一块一块的阴云接连不断
地里大片的积水
显然是好几场秋雨留下的脚印
玉米叶子干枯,腰间的玉米已被掰去,有的拦腰折断,与地下的火更为接近
整个田野没有声音
路上一条横幅拴在两棵树的脖子上
“禁止放火”

◎水面空瓶

它没有选择
水流的方向就是它的方向
水面兴起波浪
不知是水互相推搡,还是被风用鞭子抽着
有船驶过
空瓶子便会被推开
挤进岸边的杂草
在这水边,在这乱云飞渡的原野下
岸上坐着的人和它们一样
默不作声,信念全无

解读:

       马芹永的诗歌有着独特的极简主义气质,语言质朴却饱含深意,像一把钝刀缓慢割开生活的表层,露出内里的真实与疼痛。以下是对这本诗选的深度解读:
  一、向下生长的诗学:在低处发现完整的世界
       马芹永的诗歌视角始终“向下”——他写秋野、小河、玉米地,写麻窝子、馓子、三浜路桥。这种向下不是俯视,而是躬身进入生活最底层的肌理。在《面对一大片秋野》中,他观察到“秋草们又回到土地的颜色”,这种回归暗示着生命的循环与谦卑。而“落日的光线柔和/它确信地平线下也是一个广阔的世界”更是点睛之笔——诗人相信被遮蔽的、沉潜的所在,同样有着不可测度的深度。
       他的极简主义在于:用最少的词语,构建最丰富的层次。每一个意象都经过精心锤炼,如《小河边》中“一只鸟/立在河边,一动不动,影子还是鸟的样子”——静止的画面却蕴含巨大的张力,鸟的沉默姿态被赋予“秋天的王者”的尊严。

  二、疼痛记忆的考古学:个人史如何成为共同经验
       马芹永善于将个人记忆转化为普遍的人类情感。《馓子》一诗尤为典型:婶子炸馓子的娴熟与女儿溺水身亡的无力形成尖锐对比。“她女儿掉进河里没有能像馓子一样浮在上面”这个比喻残酷而精准,生活的技艺无法挽救生命的沉没。而最后“馓子碎了一地”的意象,既是实写又是象征,暗指生活本身的脆弱易碎。
       《麻窝子》更是将记忆物化的典范。父亲编制的麻窝子不仅是御寒之物,更是情感载体:“不管我走到哪里,再也挥不去那味道”。诗人通过具体的感官记忆(唾沫在手上的细节、芦花的温暖)让逝去的父亲重新在场。结尾“大雪一定覆盖了那条伤口一样不愿冰封的小河/以及父亲的坟和他手里的小桥”,将个人的哀悼升华为对时间与死亡的沉思。

  三、底层生命的见证:那些被忽略的“黑点”
       马芹永的诗歌具有强烈的社会关怀,他关注那些被边缘化的存在。《三浜路桥》像一幅社会速写,桥上卡片写的“临时住宿,帮找工作,医保换现,有偿献血”是中国底层生存状态的缩影。而外乡人在雨雪中摔倒的细节,冷静叙述中蕴含着深切的悲悯。
       《小河边》的结尾尤为震撼:“每一只来回飞动的鸟都只是天空的一个黑点”。这既是写实,又是隐喻——在宏大的社会图景中,个体生命往往被简化、被忽视。诗人通过极简的语言,让这些“黑点”重新获得可见性。

  四、沉默与声音的辩证:在喧嚣时代保持诗的尊严
       马芹永的诗歌中有大量沉默的意象:《小河边》沉默如王者的鸟,《水面空瓶》中“默不作声,信念全无”的人和物。这种沉默不是消极,而是一种抵抗——在话语泛滥的时代,保持诗的克制与尊严。
       《灵魂》一诗探讨了肉身与灵魂的关系:“每天都能看到你把疲倦的肉身拖回来”。诗人将灵魂客体化,以冷静的视角观察现代人的生存状态。结尾“放下人间的胸怀如此开阔,安静/像铺满月光的海面”,在经历了所有痛苦之后,最终抵达一种超越性的宁静。

  五、乡土与都市的双重变奏:在现代困境中寻找出路
       《六月,我在上海面朝青藏》体现了诗人的精神地理学。在上海的闷热与污染中(“河水里漂着死鱼”),他向往青藏高原的纯净。这种空间的对峙也是精神处境的对峙——在异化的都市生活中,如何保持内心的自由。
       马芹永的极简主义不是技巧的炫耀,而是道德的选择。他让我们看到:真正的诗意不在远方,就在秋野的枯草间、在破碎的馓子碎片里、在父亲编制的麻窝子中。他的诗歌像一口深井(呼应他的处女作《井》),在极简的形式下,有着看不见的深度。在这个信息过载的时代,或许只有通过极简,才能重新发现被遮蔽的本质;只有通过沉默,才能重新听见被遗忘的声音。

 
周占林、马芹永诗歌之比较
    
       对周占林与马芹永的诗歌进行比较时,我们已不能停留于“北方凝重”与“南方日常”的简单分野。深入他们的文本肌理,会发现两种“极简”,实则代表了面对世界、语言及存在本身的两种截然不同的精神姿态与诗学路径。这不仅是风格的差异,更是哲学与伦理的选择。

  一、 物的境遇:纪念碑与遗物
       两位诗人都擅长写“物”,但物在他们的诗中,命运迥异。
  * 在周占林那里,物是“纪念碑”。他的“黑土地”、“冰”、“雪”,是超越了自身的具体存在,指向一个更宏大、更抽象的整体——历史、民族、或永恒的自然力。物被提炼、升华,成为象征。例如,一片“黑”即是整个东北平原的史诗。物被赋予了承载的使命,是意义的基石,庄重而不可亵渎。* 在马芹永这里,物是“遗物”。他的“馓子”、“麻窝子”、“水面空瓶”,首先是它们自身,带着使用过的痕迹、记忆的温度和破损的伤口。物与个体的、偶然的、疼痛的具体人生紧密相连。《馓子》中,炸馓子的技艺与女儿溺亡的悲剧并置,物的“完整性”(馓子被捞出)与人的“破碎性”(女儿未能浮起)形成尖锐的、无法被象征所消解的刺痛。物不是用来建构意义的,而是用来保存记忆与确证存在的遗骸,沉默而脆弱。

  二、 抒情的姿态:融入与凝视
       面对所写的对象(无论是土地还是生活),两位诗人的主体位置也截然不同。
  * 周占林追求“融入”。他的诗句是向对象内部的深入勘探。“贴近这片黑”、“接近东北的深处”,主语“我”渴望与客体合而为一,在“一醉不醒”的沉醉中,获得一种磅礴的集体认同与历史归属感。抒情自我是扩张的,试图拥抱并代言一片土地的精魂。* 马芹永坚持“凝视”。他的诗句是保持距离的、甚至略带疏离的观察。在《小河边》,他看鸟是“一只鸟/立在河边,一动不动”;在《水面空瓶》,他看人是“岸上坐着的人和它们一样/默不作声”。这个“我”更像一个清醒而悲悯的旁观者,记录、见证,但并不轻易投身其中或代言。抒情自我是收缩的、谦抑的,将舞台让给客体自身去呈现其存在状态。

  三、 时间的维度:循环的与线性的、断裂的
       两位诗人对时间的处理,也映射出不同的世界观。
  * 周占林的时间是“循环的、史诗性的”。在《黑》《白》中,季节更替、生命轮回是隐含的基调。黑土地周而复始地孕育,雪落下又融化。时间是一种自然的、带有神性的宏大节奏,个体生命可以被纳入其中,获得安宁(如在“白”中找到“婴儿的初始”)。他的诗有一种稳定的、面向永恒的时问感。* 马芹永的时间是“线性的、创伤性的”。时间充满了无法挽回的丧失(女儿溺亡、父亲离世)和无法愈合的“伤口”(那条“不愿冰封的小河”)。在《三浜路桥》中,雨雪中外乡人的“摔倒”,是一个突然的、断裂的悲剧时刻。他的诗更关注时间线上那些断裂的节点,以及之后绵延的、沉默的创痛。时间不是带来安慰的循环,而是承载具体伤痛的、单向度的河流。

  四、 语言的质感:锻造与抚摸
       最后,他们的“极简”在语言质地上也分道扬镳。
  * 周占林的语言是“锻造”出来的。如“重得让我的诗无法承载”、“用风的低温来平静/我将要沸腾的激情”。语言本身被赋予了重量、温度和硬度,像经过锤炼的金属,追求一种结晶般的、纪念碑式的强度与完成度。* 马芹永的语言是“抚摸”过去的。如“馓子碎了一地”、“再也挥不去那味道”、“手里也握着一张卡片”。语言如同手指,轻轻拂过记忆与现实的表面,触碰那些粗糙的、易碎的细节。它不追求强度的震撼,而追求一种触感的真实与回味的绵长,甚至是某种未完成的、敞开的状态。

  结论:两种“真”的面向
  重新比较这两位诗人,我们可以说:
  * 周占林的“真”,是“本质的真”。他通过极简的笔触,剔除纷繁的表象,直指土地、历史、自然循环的宏大本质与结构。他的诗是向心的,凝聚成一个坚实的核。* 马芹永的“真”,是“境遇的真”。他通过极简的笔触,呈现个体生命在具体时空、社会关系与偶然事件中所承受的磨损、伤痛与沉默。他的诗是离心的,辐射出无数细密的、与生活肌理相连的纤维。
       他们的比较,最终超越了地域与风格,上升为诗歌两种根本力量的对话:一种是凝聚、升华、寻求永恒的力量(周占林),另一种是注视、铭记、承担破碎的力量(马芹永)。二者是不可或缺的一体两面。我们既需要周占林式的深沉呼吸,去感受大地脉动;也需要马芹永式的专注听力,去倾听那些几乎消逝在风声里的、细微的哭泣与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