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冬季诗会｜江苏六人行（16）：王学芯、中海、龚璇、邹晓慧、成秀虎、王明法｜融化的血肉等着草木发芽

　　王学芯，生在北京，长在无锡。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诗歌学会理事。参加第十届青春诗会。获郭沫若诗歌奖；获《星星》年度诗歌奖、《作家》第三届诗歌奖、紫金山文学奖、中国第五届长诗奖；获《诗歌月报》《十月》《扬子江诗刊》《诗选刊》《文学港》等刊物年度诗人奖；获名人堂十大诗人奖；《空镜子》获中国诗欹网年度十佳诗集奖。部分作品译介国外。出版《双唇》《文字的舞蹈》《飞尘》《迁变》《老人院》《蓝光》等14部。
 
一座下雪的山（外一首）

那些最好的地方
那些十二月份最好地方
这座山温柔到雾凇还没有飘落的傍晚
纷纷的雪从高寒的峰之巅
顺着冰的长坡滑来
像灵巧小鸟
从天而降

一切难以置信的白洁    
污浊是问题    怀疑明净也是问题
各种辨识中寻找的平衡
总想让自己的眼睛
看到可能

此刻被感染
此刻整座山来自预期
此刻没有任何一点恍惚和疑虑

给出的风景
有了比风景更为极致的感触

覆盖   覆盖  覆盖
足迹留在雪中

停留那一瞬间
山与自己的充分呼吸
仿佛在真切与最后的假象之间
一片折光中的一束斜光
似乎在引导方向
带去好的地方
最好的地方
更好地方

  
雪的大街

聆听一朵雪进入大街
悄悄在安详的大街一边回来盘桓
像在一种境界里    屏蔽了
远处车流的低频震动
近处呼吸的声波
沉静中样子
像在沉浸

这朵雪风尘仆仆
携带全自然的视觉和气息
附带万籟里鸟儿啼声   千山万壑的树
湖泊   池塘   再或一波波海浪
动静之处   敏锐的耳朵
如在傍晚之时
凝听晨曦

隐隐还有一种更清净的感觉
仿佛抿紧在嘴唇之间
藏在脉搏里

雪的大街
以屋的巨大斜披吸引雪
这种如影随形的方式或纯厚
依赖于彼此的润泽
一丝触动   一丝柔软   一丝闪动
似乎与这里的内部生活
可缔结出一份
秘诀的协定

 

中海的诗
 

　　中海，江苏张家港市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毕业于海军航空大学，大学时代开始文学创作，大量作品见《诗刊》《中国作家》《十月》《钟山》《解放军文艺》《星星诗刊》《扬子江诗刊》《雨花》《红岩》《山花》《滇池》《江南诗》《诗林》《诗潮》《中国诗歌》《诗歌月刊》等各类报刊杂志，诗歌入选多种诗歌选本。著有中篇小说集《碎片》，长诗集《终剧场》《中国梦》等5部。
  
大雪（外一首）

雪是半夜开始下的，早晨
地上已有了薄薄的一层
我拎着静默的耳朵，听雪
在半空，雪滑了一下

我听到了雪滑落的堆积声
而雪听到了回声——我的静默
穿过雪与雪的空隙，那无法
删除的行距，深入雪冰冷内心的
声音

软的东西没有回声，静默被吸收
无声的累积会不会突然“砰”的一声
使一个早晨炸裂？弹性的隐秘处
声音潮湿而沉重，腰间，有断裂声
传来。声音的两头像一个暮晚
提前来到了早晨

大地一片空白，“听”从看那儿走过
像新生的鸟鸣从树上落下
听，那么易碎的声音，不久
就会融化


终转迷
 
杜甫无家别，回转不识路
但黄四娘认得，邻居枯藤也认得
枯藤年长于黄四娘，谁生得美
昏鸦不语，这寒露所容纳的
是一具久未移动的身体
 
我曾观望，灰色傍晚驻留的炊烟
比火更炽热？枯藤引诱一个人
将热情投射到隔壁的孤灯，或者
家乡用星光击碎一条河流的
平静。此时，炊烟远去
再不能用于比喻什么
 
枯藤成灰，它烧掉了记载多年的
账簿——岁月被绞杀的证据
在画面现场，旧事物铆足了劲
展示它们的过往，像和曾经争论不休
更像和毁掉的东西拼命
 
我妥协了，投射于枯藤的东西
再也不能投射到用之不竭的比喻
再回首，故乡的河早已凝固
 

龚璇的诗
 

　　龚璇，中国作协会员，中国诗歌学会理事。在《诗刊》《中国作家》《十月》等报刊发表诗歌作品600余首。有作品入选各类年选，出版诗集《或远，或近》《灵魂犹在》等7部，主编《中国诗选（双语版）》（2017－2020）等7部。多次参加世界诗人大会。获2012年诗歌月刊年度诗人，第二届中国（佛山）长诗奖，郭小川诗歌奖，网民首选中国年度诗人榜，2019年第39届（印度）世界诗人大会中文诗歌创作一等奖。诗集《灵魂犹在》获中国诗歌网2022年度十大诗集。
  
雪花（外一首）
 
初冬，我遇见的雪花
如一个隐身者习
卧躺的泪
渗透一生的微笑

我，执意为你擦亮身体
却在虚无时，只有我自己
空对掷地的欢喜

这些活着的雪花
落下，无声的神秘
让谁一直追问，在地下
你，惊奇地发现
温暖，竟是这么重要

爱，没有错。融化的血肉
约定的春天，等着草木发芽


山中薄雾
 
薄雾，拥山入怀
一步步石阶，散尽尘世的浮躁
我，随雾登攀。流动的晕染
更显草木的青黛
摩挲的轻响，恰如私语唧唧
从幽静间，谛听山鸟每一声的喧闹
那一刻，心在幻影深处
追寻朦胧的图景，藏下片刻安宁
古寺的瓦檐，滴落人间禅修
不恋过往，只待薄雾散去
重现.心底唯一的郁葱
 

　　邹晓慧，出版诗集《纯粹》《回归》《六如》等多部，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曾在《人民文学》《诗刊》《花城》《钟山》《北京文学》《十月》等期刊发表诗歌作品，入选中外多种选本，获奖若干，现居江苏常州。 
 

心电图穿过生命防线
在最后一张纸上画些什么
最后的倔强被困乏夹杂着寒意
袭来，击退了回荡在过道中的叹息

她似乎想要交待什么，又无法交待
身体被一股神奇的力量抽空
无底的深渊让她消尽在求生当之中
记得她最喜欢田野了，却被困在病床上

时间和呼吸被凝固，像十字架
医院是盛产幽灵的
一个个黑影在病房门口擦肩而过
慢慢消逝在白色的尽头

那条田埂丢下了她
那几亩地一下子成为荒原
空旷与空洞没什么区别
除了枯萎，就一个孤零零的她

写这首诗，就像她离去的状念
被疼痛，摁在一张疲惫的病床上
心电图像田野的风，在空中闪动
人要如何体面地作最后的告别？


追赶雪花

一朵雪花追赶雪花
在天地之间， 在有与无之间
就像我追赶你
三十年过去了
依然还是那个青梅的传说

用一条马尾辫
或一条遥远的山路
穿越乡愁， 穿越大半生
去见一个穿花袄的姑娘
就像把一个男人先冷却成冰块
再融化成一杯68度的热酒

冰天雪地里还想去见一个人
就像你追赶的那朵雪花
空旷、虚无、又像现实主义的小说
有故事但没有性格，有初心但没有执念
所有形容词都在空中飞舞
唯有爱情没有落到梅花的枝头

大雪封得是空门
洁白遇见单纯   没有尘埃
只剩下永恒的修辞
一朵雪花追赶一朵雪花
天空再空，也无法抵御拥抱
雪花消散了，我们并不孤独

 

　　成秀虎，诗人，出版有诗集《心灵在黑夜飞翔》《浪漫的沧桑》《抵达》《风也起身》四部。《风也起身》荣获第七届江苏省紫金山文学奖诗歌奖。现居南京。
     
冬天的风（外一首）

看不见锋芒，剑术高手般挥舞
光滑的表层有了灼痛，甚至破裂
渗出鲜血或不肯轻易示人的坚硬
万物之间相互孤立,而风的集体性很强
没有语言的束缚,轻而易举成为万物的君王
灰尘卷起，制造喜剧或悲剧的氛围
古老的咒语写就大段的台词
暗藏难以破解的密语
发光的事物总是让人捉摸不定
在清朗的时代，偶尔会看见你的声音
鞭打试图遮掩真相的双手
当然，这只是一厢情愿的期待
多数时候，你持续、无情地啸叫
沿着愤怒，或者失去理智地随心所欲
吞吐众生的平和、恐惧和卑微
占据天地间足够大的空间
往日珍惜的初衷蜷缩在你的影子里
偶尔伴随枯叶在十字路口盘旋
紧闭双唇，终究不问是什么地方
往事一瘦再瘦，在修辞上反复撒谎
努力将自己收紧，裹住出卖自己的回声
幸好这样的等待会迅速被新的等待替代
幽灵般的和弦已不能猜测未来的走向

         
必须先辨识风的方向

必须先辨识风的方向
天色渐暗，许多苍茫被黑夜隐盖
风会告诉你
孤寂在哪条山岗后面独处或倦怠
或者不经意地向一块石头妥协
越过感知的边界
好像进入冥想的境地
赋予淡淡的忧伤和幽怨
这种状态久而久之成了心有魔障的人
什么样的风也无法说服它们
只等黑暗完全降临
上弦月悄然升起
可以抬头远望
阴影以下的部分是更深的无限
风越来越紧
曾经密不可分的人失去联系
光荣和耻辱行走在同一条路上
内心的欢愉冷得发抖
只能借几句诗行取暖
几个词语短暂停顿
隐含说不出口的磨损
 
 

王明法的诗
 

　　王明法，江苏扬中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诗作见于《诗刊》《十月》《钟山》《扬子江诗刊》《作家》等。入选多个年度诗歌选本。出版诗集《三角洲上》《融雪》《春尽江南》、散文集《最美》。
 
小寒（外一首）

阳光绵软，清风沉醉
时节滑行在旧轨道上
大洋彼岸隔空的一丝暖意
让网络的树干跳起火苗
温房里兰花睁眼
蜡梅在枝头鸣叫

我们都忘了预报员的警告
泰迪犬缩着脖子，把音量摁住
它的本能在血脉里苏醒
不要以为一夜北风
会让画风变幻
让节气的图景石化成雕版
占卜的道童心存摇摆
没有人知道雪的行程


雪

雪在赴约的路上
冬日之舟在今夜行到最深处
有时候在预设的场景里
有时在梦之外
江南的雪从不规划
就像爱情不走直线
梦里小巷多蛇形
夜里的雪就掩埋后悔的事
等到早晨阳光掀开被子
慌乱的脚印也一齐融化
蜡梅在雪后打开胸衣
凝冻的香气幽幽飘来